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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阅:8977780/回:0)梁晓飞!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啦!文:秋微
我叫梁悠悠,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和所有同龄小孩一样,都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得一份喜爱。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的喜爱。在那个谁家有电视机就能被邻里乡亲仰望的年代,我家里的大件曾让我风光一时。 我妈叫陈萍,还有个比我大五岁从小就飞檐走壁的哥哥。至于我爸,我爷爷给他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料到,有个日后成为大明星的人也被取了同样名字——梁朝伟。 椰子糖是当时最流行的糖果,折磨蚂蚁是我们小孩最爱玩的游戏。拿开水烫,拿树枝捅,有时候我哥还亲自撒尿浇灌。在这个四口之家,鸡飞蛋打和宁静祥和都让我无限怀念。 时隔当年,每当再想起那个墙头小子梁小飞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在动手写这篇小说前,有好多年,我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直到有一天,我给女儿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当我指着梁小飞告诉她“这是我哥哥”的时候,我女儿问我:“妈妈,哥哥是什么?我会有哥哥吗?”我才恍然发现,那份失落,很重要的一部分,都源自我对梁小飞的兄妹之情。 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小孩儿,大概很多都不会经历这种情感。有时候想想,被计划生育后的家庭好可怜,因为他们的孩子们不会知道“兄弟姐妹”是一个人一生中多么重要的感情构成。 坊间有一个词叫做“情同手足”。“手足”这个词特别准确,如果没有梁小飞,我成年之前的生活一定像被砍手砍脚一样不仅痛苦,而且残疾。 然而到后来,我可以不费太大力气地叙述我们家那些宠物给我的印记,我却不知如何下笔去记录我和我的哥哥梁小飞之间的感情,虽然,天知道,我是那么地想念他。 我哥梁小飞在离第三次婚之后,苦闷,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一趟西藏。接着的一年里他又去了两趟,都是独自去的。 我想他是有备而去的,他走后我妈发现了他给她的信,确切地说,那是一张不到200 字的纸条,上面写着他仅有的一个存折的取款密码,和拜托我妈帮忙照顾他儿子云云,说明他去意已决。 我很纳闷陈萍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伤,她更多的是慌乱和焦灼,她用了很多时间反复练习,试图编撰一个梁小飞失踪的理由,为了说服她自己,也同时作为向亲戚朋友们的说明和交代。她甚至没有特别尝试着去西藏寻找梁小飞,对于长年宣扬自己信仰基督教的家庭来说,梁小飞选择消失在了西藏而不是耶路撒冷让全家人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对于梁小飞的彻底出走,我一点都不讶异,在我看来,梁小飞是我们一家四口中最懂得忠于自己的人,而他离开我们就是他忠于自己的一个终极表现。 这大概就是“兄妹”情分中最珍贵的部分。有些父母不懂的,兄弟姐妹之间可以不那么费力就心照不宣地懂得。这份懂得又只能存在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之间,无法解释太多,一多说就走样。 纵使,在我们的父母面前,梁小飞和我出现最多的画面是追跑打闹、互相或诬赖或揭发、或为了争夺零用钱毫不犹豫地立刻恶语相向。但,只要父母不在,我们又能立刻默契地相亲相爱,不需任何过渡也不会有任何障碍。 我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不到两个月的时候,那时我对学校这个小社会还怀着好奇和恐慌。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在上课,梁小飞的小脑袋出现在了我们教室的窗户外。他像个前来视察的领导一样用他想象中的大人的眼神环视整个教室,表情始终严肃,即使看到我的老师也全然不躲闪。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对我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庄严肃穆地走了。 放学之后,班里多数同学都知道刚才那个探头探脑的中学男生是我哥。 之后的整个小学,我们班的男同学欺负我的频率都不算太高,我十分确定,那和梁小飞那天的巡视有关。 梁小飞这样的举动隔三岔五地贯穿在我父母不清楚的我的整个童年。 所以,我真的十分想念他,我默默认为很多时候我比我们的父母更了解他,很多他当时在大人们看来离经叛道的行为,在我漫长的想念中都显得十分鲜活和越来越可爱。 可是那些鲜活和可爱,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时常被曲解。 梁小飞被曲解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他上初中二年级的那年。 我们小时候住大杂院,每天必须要面对的重要事件之一就是上公共厕所。 那个时代的公厕千姿百态什么样的都有,只有一个特色恐怕是全国统一的,就是甭管哪个地方的公厕都难免会有偷窥的人,俗称“臭流氓”。 梁小飞曾经就被判定是一个少年“臭流氓”。 当时我爸妈死活也想不通,他们家的宝贝儿子,怎么一朝就甘心当上了“臭流氓”呢?! 那年他们几个男孩子某天又在例行比弹珠,为了游戏内容日新月异,就有人提议冒险,说如果谁敢打掉女厕所后墙的一块砖头,其他人就要把自己的弹珠全献出来。 在那时候,弹珠对男孩子们来说不仅是一项游戏,也是一种“收藏”,其数量和质量能显示出他们的技能级别和“江湖地位”。 梁小飞,一个弹珠的骨灰级热爱者,被好胜心唆使,未假思索就直奔女厕所后厢去了。他捏着鼻子在女厕所外专心致志地完成了冒险。谁知,当他抱着那块带着女厕所臭味的破砖头回到队伍里的时候,他的那几个玩伴,一帮还不知道诚信为何物的小坏蛋,当即食言,没有一个人愿意献出弹珠。梁小飞冷静地观察了形式,判断出自己寡不敌众,只好压住脾气展开一番斡旋。事情的发展是,大家一致裁定我哥不仅要完成偷砖,还必须得在女厕所里面有人的时候从少一块砖的那个缺口往里看,再把看到的女人上厕所的情况跟大家详细汇报一遍,这样,他就能如期得到那些弹珠。 得弹珠心切的梁小飞忍辱负重地又去了。 不过,运气不好的是,正当梁小飞的脸贴在女厕所的外墙屏住呼吸耐心等待前来上厕所的女邻居们时,被院子门里一个祖母级的老太太给发现,并生擒了。 结果当然是他啥也没看见,且一个弹珠也没得着,唯一的“获得”是因此跟随他整个青少年时期的坏名声——“梁小飞是臭流氓”。 我比较纳闷的是,事发那天,梁小飞竟然没挨梁朝伟的打。我妈说服我爸不打我哥的理由是,越打,动静越大,知道和议论的人就越多。 实际上,陈萍的担心是多余的,早在那天下午,整条街该知道的人就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对我们家的影响比我父母预料的严重。 所以,当那位“发小”揭开谜底原来是为了弹珠的时候,我妈似乎很介意。她丝毫不婉转地质问人家为什么当时不挺身而出说出事实,又质问为什么这件事能被隐瞒了二十多年之久。 “你们,你们很不负责的!你们这样,是改写了他的命运!晓得伐?” 陈萍一生气连乡音都自动冒了出来,在她恼怒的责备中,“发小”愧疚地告退了。 当天晚上我妈又跟我爸感叹半天,说我哥一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看人”,所以“交友不慎”,说完我妈还掉了一回眼泪,我爸竟然奇迹般地没出去玩耍。如果不是见于他们当时正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情中,我特别想提醒他们,其实当时我哥辩解来着,只是梁朝伟和陈萍谁都没理会他的辩解,谁也没相信他的辩解。他们“成人成见系统”自动启动,过滤掉了“弹珠”这个在他们看来不重要的关键词。对这两口子来说,邻居们看待的眼光已经让他们惶惶然地失去了正常的交流能力。就是这样,梁小飞被诬陷的理由当年被忽略,梁小飞离家的理由,又被成功转嫁到了别处。 我父母当然很爱梁小飞,只不过,每遇到问题,他们又总是忙不迭地撇清关系,并且,在对待梁小飞的态度上,他们是那种典型的“自己可以随意羞辱但不允许别人有一点批评”的家长。所以,梁小飞在短短三年的初中生涯中,转学不下十次,每次的理由也都差不多:我父母仿佛和任何一个批评梁小飞的老师都不共戴天。 实在不知道是否应当为此感到骄傲,我那一对当年风华正茂的父母在给我哥换学校的过程中显示出了他们傲人的人脉和能量。梁小飞也以此为傲,甚至有时候会编造和虚构一些他自己根本没做过的劣迹。 梁小飞在我父母的“运作”下成了一个大家公认的坏小孩,有这样的认定,他正常的行为也时常受到苛责。 更可笑的是,后来,我父母又把明明是他们一手制造出的到处转学,总结成梁小飞天性就“半途而废”。 帖间广告位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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