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寒山

 

在遇上张晓妮之前，黎小军对爱情已经彻底死了心。

黎小军虽然在大学里学的是理科，毕业后从事的也是充满铜臭味的金融类工作，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艺男、理想主义者——尤其在感情方面。工作之余，他会一个人背起行囊到处旅行，拍一些好看的照片回来，惹来周围朋友的一片羡慕与赞叹。

他亦读散文，尤其喜欢读张爱玲、沈从文与蒋勋。

朋友们都说很羡慕他的状态，还说像他活得这样精致、追求生活质量的男子，一定会等到一个不俗的女子，获得一份完美的爱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是生活与爱情的孤儿。 

出来工作快十年，青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准确而言，是没有了青春。同龄人中，绝大多数不是结婚生子，就是有女朋友了，只有自己依然单着。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看电影。每每看到电影院里，坐在前排的情侣叽叽喳喳，你喂我一口爆米花，我喂你一口奶茶，他都恨得咬牙切齿。

“妈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两个人似的！”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有了男女朋友的人随时随地抱颈取暖，哪顾单身狗的死活，而单身狗通常只有抱着自己痛哭的份儿！

每当节假日回到老家，黎小军都必不可少地被家人安排一场相亲。无非都是隔壁阿姨某个远房亲戚家适龄待嫁而又迟迟未嫁的闺女。每次硬着头皮去相亲，而每次回来黎小军都垂头丧气，心里充满憎恶与厌倦。

他发誓再也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相亲安排。 

张晓妮的出现是在2015年的春节。像以往的节假日一样，黎小军一个人闷闷呆在家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姑妈把一个女孩拉到黎小军面前。

“小军，这是晓妮，你陪人家聊会天啊！姑妈还有事先出去了……”

女孩是由她小姨陪着过来的。整个过程，女孩一言不发。她穿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里面套一件灰色T恤，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子裤，而脚上的一双平底鞋似乎还蹭着半块泥土。

貌不惊人，土了吧唧。这是黎小军见到女孩的第一反应，注定又是一场失败而无望的安排。

黎小军既无奈又无助。人家女孩都被领到跟前来了，自己总不能躲到屋里去，叫人笑话。只好泡好茶，招呼人家坐下，装模作样地打开话匣子。无所谓，反正这样的场合见多了，聊过后，相别离，从此淡忘于江湖。这样想着，黎小军越发殷勤地给女孩和她小姨斟茶。 

大年廿九，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做年糕。黎小军跟母亲、姐姐一起也在做年糕。“嘟”的一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手头正忙着呢，黎小军没空理会。半晌过去，年糕做得差不多了，黎小军才腾出手来，慢悠悠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来。

是女孩发来的信息，她们家也在做年糕。在他们那，年糕用家乡话说是另外一种叫法，用现有的文字是表达不出来的。但女孩聪明，用几个字母组成拼音，一下就叫了出来。

黎小军虽然是理科男，但自诩语文水平不低，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家乡的年糕还可以这样表达。心高气傲的他自然是惊了一下，但也只是惊了一下而已，没多想。他简单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后，把手机搁一旁，继续忙其他事去了。 

年初二，黎小军陪爸妈走亲戚。在车上，女孩发来信息，小心翼翼地问他在忙什么。黎小军知道她是在无话找话。简直不想多答一句，只回了一句：“你喜欢看书吗？”女孩答：“当然！”随即发过来一张图片，拍的是她书架上的书。

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吴淡如的《忽然出走的时光》，白落梅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等。尽管白落梅的书让黎小军差点笑出声来，但还好，三毛与吴淡如两个名字，让他觉得女孩的审美还不俗。他随即问：“电影呢？”女孩说：“《西雅图不眠夜》有看过吗，很棒的电影呢！”

正待黎小军问第三个问题时，女孩已抢在他前面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她一个人在凤凰古城旅行的照片。照片中的她披着披巾，戴着眼镜，趿了一双亚麻拖鞋，慢悠悠地踱步在古城的青石板上，一回眸，对着镜头灿烂地笑。

照片中的她跟几天前见到的那个土妞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喜欢旅行？”

“你朋友圈我都翻遍了。”

黎小军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大年初七一过，黎小军便回了广州，重新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忙碌的工作常常将时间填满，黎小军几乎无暇顾及一段正在悄然酿起的爱情。或者说，现实的光怪陆离让他从不敢奢想这会是哪门子感情。

他几乎忘了家里的那个女孩，而女孩却从未将他忘记。

比如，晚上十点多，当他还埋首案头的一大堆文件时，手机都会“嘟”的一声响起。不用说都知道，那是女孩发过来的信息。

“还在加班？别这么拼啊！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每回黎小军都只是简单敲下几个字眼回过去，但心头却是暖暖的。好久以后，他读到一本书，叫《爱的五种语言》，才明白自己在两性关系中是那种喜欢“肯定的言词”的人。他轻易在对方关怀与赞赏的言语中得到情感的满足，而她刚好是那种乐意对伴侣说出肯定的言词的人。

谁知道这“刚好的遇见”，是他们几生几世才修得的福分？

他朝九晚五地忙，从来没有时间煮饭。她便悄悄从网上下单，买了一款精小的自助型电饭锅给他——早上放进切好的菜，调好时间，晚上回来便可以吃了。她只对他说了一句：“心疼你总是吃快餐！” 

07

七月的一个周末上午，他睡了个懒觉，刚起床，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在家吗？你有个快递哦，大概半小时后到。”他“嗯”了一声挂下电话，以为她又给他买了什么东西。他慢吞吞地刷牙洗脸上厕所，不久便听到了敲门声。慌慌忙忙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鲜活的姑娘站在门口。

她大方地对他打着招呼：“嘻嘻，你好！”

他一脸的惊诧：“不……不是快递？”当意识到自己身上仅穿着一件当睡衣用的背心时，他尴尬地拽了拽衣角。她拎了大袋小袋的放在桌子上，有菜有肉，还有水果。

“很久没吃过家常便饭了吧？”

“嗯！”

“你怎么找得到地方？”

“有地址，找不到就问啊。”

这姑娘，可真够勇敢！黎小军想。

黎小军的心一点一点被融化。 

半年后，黎小军就迫不及待地跟张晓妮领了结婚证。当天晚上，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溜走似的。

他放下之前所有的傲气，像个小孩一样苦苦追问：“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她答：“你的言谈，你的气度……家里给介绍相亲的不下十个，断断续续恋爱了好几次……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上可以让自己心动的男生。但见到你的那刻，心就亮了起来。”

“我那天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好看吧？”他沾沾自喜，“那可是花了一千多从专卖店买来的贵货。”

她马上抢了白：“还说，土死了！幸亏没留长指甲，否则连谈的机会都没有。还有，你那天很健谈……”

黎小军尴尬地笑了一下。她不知道吧，他的健谈都是装出来的。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遇上了，所谓的标准、是非对错在时间面前都土崩瓦解。在人生的路上，我们都是爱情的孤儿，想要的是遇见自己的同类，以及一个深情的拥抱。

在爱情里，我们总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就像张晓妮一样，表面貌不惊人，但内心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遇到自己喜欢的，不曾退缩，哪怕粉身碎骨呢。而幸福，总会垂青勇敢追求爱情的人！